書寫台北

905   詹佳臻

    台北，台灣血液奔流的心臟。台北人每日腳步倉促游移於由水泥森林構成的棋盤方隔間，如微血管奔竄於各組織。台北，如萬花筒般的城市。早晨車水馬龍，中午熙攘的人群，夜晚燈紅酒綠，絢麗如白晝。

    幸好陽明山就在這城市寂靜的一角，讓台北人到此能釋放煩雜的心。

    春天的陽明山舞姿曼妙：櫻花樹高舉著手，紅豔花蕊點綴枝頭，如緞帶纏繞，又如一位美女跳著挑逗誘惑的探戈，盡情渲染山頭的一片深深淺淺的緋紅，那花瓣似火紅的唇印，迤邐在步道上；粉嫩杜鵑襯著碧葉，玲瓏花苞怒放，多變鮮豔的顏色有漸層的美感，如村家姑娘的紅暈，也似熱情的佛朗明哥；海芋白得高潔清雅，那婉轉的一褶，包覆了她鵝黃的芯，清新脫俗如剛出浴的女子，宛若一首華爾滋，雅致含蓄地編織出令人迷戀的海芋田。

    這時最適合到陽明山的花鐘。她是報春信的小使，但鐘面上的繽紛已透露春色正爛漫人間。鮮麗的顏料塗抹出濃郁的油畫，錦簇的花團訴著春仙子的魔法。一叢叢的旖旎，爭奇鬥豔，瀑布和噴泉，是春之派對上的香檳。

    夏天的陽明山是都市搖滾樂中的清流：層巒疊嶂遮蔽熾熱的太陽，是躲避熱浪的秘密花園。漫步在涼爽的步道上，滿溢胸腔的芬多精，消去大半暑氣。蟬噪林逾靜，有的蟬鳴如風鈴般清脆悅耳，不像城市中的嘈雜。而步道盡頭的白絹瀑布，在泉水的沁人心脾與山嵐下，溼黏彷彿是前生模糊的記憶。躺在擎天崗上碧草如茵的地毯，不時山嵐拂過，置身於水氣中，怎一個「涼」字了得。

    夏天黃昏時，擎天崗廣袤的草原上牛安閒自適的低頭吃草，有種憨厚的樸實，我隔著一坨牛糞緊張刺激的玩著角力大賽。和身在草綿綿中尋夢去，望著一片夢幻的藍，思緒緩緩飛翔。一片片野餐布彩繪了草原，山嵐不時過境來熔化暑意，一個個家庭交織一片和諧，孩童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山谷。而大屯山的夕照如一層輕紗，糝上黃昏陶醉的紅暈，暈染了天邊的彩雲。眺望大台北的夜景，我如一隻瞵視昂藏的鷹，綜觀人間的紅塵俗事與七情六慾，而閃爍的熠熠星辰，在夜空跳著圓舞曲。

    秋天的陽明山如一篇詞藻華麗的詩。大自然繽紛的調色盤潑灑，調和出多變的綺麗。紅、橙交織，黯淡了粉色，如奔放的元曲燃燒著夏遺留的足跡。楓帶來了蕭瑟愁緒，如一首抒情詩。那顏色，宛若醉得燦爛的紅霞，那葉形，剪裁出屬於楓的獨特。而芒草總隨風搖曳起尾巴，芒花絮在空中飛揚，若一闋溫柔婉約的詞，紛飛成壯觀的白。陽明山有些芒草，還因硫氣和熱氣呈紅色，呈現出「丹山草欲燃」的妙景。

    清晨漫步在幽靜的步道，兩旁箭竹夾道歡迎，光影漠楞楞流洩出一份詭譎，彷彿墜入時光的深淵。我曾征服過七星山的主峰，石階冗長陡峭，無盡止的綿延如天梯，也不禁心驚膽跳，但大屯山慈藹的相望，讓我心情綠得青翠。主峰上如性情多變的女郎，一會兒晴朗無雲絮，一會兒又有霧氣帶來陰鬱。秋高氣爽的時節，踏青洗滌我炙熱與沉重的心情。

    冬天的陽明山如絕句那「不知雲深處」般縹緲如仙境。山中水氣氤氳，霧氣迷濛。有時大屯山頭也下起瑞雪，白雪皚皚，紛飛出難得一見的奇景。陽明山奇特的硫磺溫泉，由火山地形湧出，在酷寒中，享受熱氣包圍的暖意，一邊欣賞山景，實在愜意。朱紅色的橘子，小巧且甜美多汁欲滴；有幾分辣味的地瓜湯，伴著梅花飄落而下的花瓣，驅走了寒意；外公家種的高麗菜，在火山噴發的沃腴土壤滋養和低溫下，青翠又甜。

    怕冷的我時常待在山腰的一家小咖啡館，手中捧著一杯熱騰騰的奶茶啜飲著，望著窗外細雨霏霏的浪漫，朦朧了台北高樓所建築的壓迫感，輕音樂流瀉，撫平內心的一切緊繃。雨中的陽明山，瀰漫霧濛濛的淒美。

    台北市是個山環水繞的盆地，淡水河與基隆河蜿蜒流貫其間孕育了富麗的都市。拋開塵務及喧囂吵雜，陽明山是清幽的避風港。文人筆下歌頌的陽明山，以獨特的火山地形讓人想一窺神秘。座落在城市交響樂中柔和的間奏，展現台北人與自然共舞的感情，陽明山是隱身在台北繁榮的外衣下一幅清麗淳樸水彩畫。